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瑤鄉(xiāng)一位扶貧干部與親人永遠的“失約”

編輯:黃榮      信息來源: 西e網-新華網發(fā)布時間:2019-4-23

  一直信守諾言的黃吉安這一次要失約了。以前他答應的事情,就一定做到。
 
  作為廣西都安瑤族自治縣百旺鎮(zhèn)人大主席,他答應動員苦守深山的群眾搬遷,兩年走爛5雙鞋,人們紛紛搬出深山;他簽下軍令狀帶領最貧困的崇文村脫貧,2018年,崇文村成為全縣最先摘帽的“極貧村”。他答應多陪親人,于是帶著妻兒在村里度過許多個節(jié)假日。
 
  今年3月,黃吉安答應兒子盡快回家,這一次,他失約了。黃吉安扶貧中因病去世。在他遺留下的公文包里,裝著三樣物品:大摞貧困戶資料、兩瓶已吃一半的救急藥,以及一本結婚證——在鄉(xiāng)鎮(zhèn)多年,與妻子聚少離多,他對愛人照顧家庭充滿感激,夜深人靜時看著結婚證想妻子的好。
 
  最偏遠的“極貧村”,遍布他的足跡
 
  都安瑤族自治縣貧困面廣、貧困程度深,去年,廣西確定脫貧難度最大的4個“極貧縣”,都安就是其中之一。
 
  放眼望去,全縣幾乎都是石頭山。山里人世世代代靠石頭縫里種玉米過活,黃吉安從小在這里長大。
 
  2016年,在其他鄉(xiāng)鎮(zhèn)工作多年的黃吉安調任百旺鎮(zhèn)人大主席。百旺并不是條件最艱苦的鄉(xiāng)鎮(zhèn),能來百旺往往意味著擔子會輕些。但剛來百旺,黃吉安就向鎮(zhèn)黨委書記潘柯宇主動提出掛點幫扶最偏遠的崇文村。
 
  崇文村有178個深山坳,山里人稱“弄場”,3年前還有一多半弄場不通路。騎摩托車到了山口,再來回走2小時山路算正常,最遠的甚至要走五六個小時。
 
  2015年底精準識別時,崇文村貧困發(fā)生率高達44%,全村2396人中,還有1000多貧困人口。
 
  從第一天起,黃吉安就開始一個弄場一個弄場調研,一戶貧困戶一戶貧困戶走訪。
 
  木棍和大水壺是黃吉安的標配。山路崎嶇,木棍用來支撐身體,還可趕蛇。大水壺則足足可裝三斤水,在大石山區(qū)走訪,口渴找水并不容易。
 
  山高路遠,土壤貧瘠,缺少水源……對于一方水土養(yǎng)不活一方人的弄場,搬出深山是脫貧根本之道。按照規(guī)劃,崇文村1/3的人需要搬遷。
 
  “搬到縣城吃啥?”“祖宗都在這里,不出去。”要讓世世代代深居大山的貧困戶離開故土何其困難。
 
  “安置點配建有工廠,可以在家門口打工。”“搬出去后小孩上學,老人看病更方便。”黃吉安一遍遍做村民的思想工作。
 
  駐村第一書記藍宏記得,去年他剛來駐村,就被黃吉安拉著去加現屯動員搬遷,下午1時多吃完午飯出發(fā),走了3個小時山路,在貧困戶家動員了3個小時,再走回村委會已是晚上9時多。
 
  類似的動員,村干部們記不清有多少次。同一貧困戶,村支部書記陸漢平隨黃吉安去過3次,藍宏跟著他到過4次,還有很多次是他一個人去的。所有弄場黃吉安都到過,所有貧困戶家里,黃吉安都去過5次以上。
 
  有一回周末回家,黃吉安讓母親給他打熱水泡腳,母親走近看,發(fā)現他的腳一片紅腫,一問才知道走了6個小時山路。愛人流著眼淚牽上兒子去藥店給他買藥。
 
  弄先屯的村民韋耀靈兩兄弟死活不肯搬,無論黃吉安把山外說得多好,兄弟倆不為所動,只愿在弄場過與世無爭的生活。來回兩個小時的山路,黃吉安走了一遍又一遍。到家里的次數多了,兄弟倆態(tài)度悄然發(fā)生轉變:或許山外沒有想象的那么差?
 
  “這樣吧,弟弟搬出去,我留守。”終于,耐不住黃吉安的“軟磨硬泡”,兄弟倆退了一步。
 
  黃吉安只好同意。但看著韋耀靈破敗的泥瓦房,也不能把他丟在大山里不管啊。黃吉安繼續(xù)給他出主意:要不把舊房拆了建新房?說干就干,黃吉安立即為韋耀靈申請了危舊房改造資金,動員全屯老小投工出力,捐贈木材,眼看著房子一天天逐漸成形。
 
  去年國慶節(jié),韋耀靈喜遷新居。為表達感激之情,韋耀靈特地打電話給黃吉安,想邀請他到家里坐坐,黃吉安滿口答應卻再未成行。
 
  “建好了我就放心了,還有其他貧困戶等著搬呢。”黃吉安說。
 
  曲曲折折的山路,飽含著黃吉安的艱辛努力,也換來累累碩果,弄場里的187戶計劃搬遷戶中,如今只有1戶拒絕搬遷,其他的貧困戶都已經或正在搬遷。
 
  不落下一個貧困戶,不讓一個孩子失學
 
  深山坳里適合發(fā)展的產業(yè)有限,縣里動員村民們種牧草、養(yǎng)牛,發(fā)展“貸牛還牛”產業(yè)。但祖祖輩輩種玉米的村民們,沒有一個人愿意種草喂牛。
 
  信息員藍啟學曾在外地辦養(yǎng)雞場。黃吉安逮著他動員:“你站出來給大家?guī)€頭吧。”養(yǎng)雞失敗后,藍啟學早已心灰意冷。黃吉安一個勁做工作,打了10多次電話,說這次不一樣,政府提供扶貧創(chuàng)業(yè)啟動資金,同時還給予養(yǎng)殖技術指導。
 
  藍啟學勉強同意,去年蓋起牛棚。“剛開始遇上很多困難,我每次都打電話讓黃吉安解決,他從不推脫,后來我自己都過意不去了。”
 
  看著藍啟學的牛越養(yǎng)越多,村民們開始心動,紛紛加入“貸牛還牛”產業(yè)。如今,全村近40%的農戶參與其中,一半以上的耕地改種了牧草,每戶年均增收1萬多元。
 
  去年底,崇文村貧困發(fā)生率下降至1.25%,在全縣48個貧困發(fā)生率超過30%的貧困村里,崇文村實現第一個“摘帽”。
 
  山里人文化程度低,很多孩子讀完初中就外出打工,甚至有的孩子初中沒畢業(yè)就輟學。黃吉安對這種現象痛心不已。
 
  去年,加仇屯女孩潘彩倩小學還沒畢業(yè)就輟學回家了。村干部們說,孩子父親常年在外打工,孩子性格內向,總低著頭一聲不吭。
 
  這急壞了黃吉安,絕不能讓一個孩子失學。他隔三岔五去女孩家動員。女孩家偏遠,要走1個小時山路,“我陪他去了1次,村支書陪著去了2次,他自己至少單獨去了5次。”藍宏說。
 
  實在動員不了,黃吉安把女孩父親從外地叫回來,動員所有人給女孩做思想工作。如今,女孩已在百旺中學讀七年級。
 
  “他把最后的精力用在了扶貧上。”黃吉安離世當天,百旺鎮(zhèn)副鎮(zhèn)長黃必勝和他到村里動員油茶種植,約定晚飯后一起審核各村扶貧項目申請,可黃必勝還沒到,黃吉安就突發(fā)心梗,永遠倒下了。
 
  遺留在座位的公文包,裝滿了村民油茶種植意向書、貧困戶幫扶手冊、脫貧攻堅材料,還有兩瓶吃了一半的救急藥。黃必勝失聲痛哭道:“2016年他因腦梗動過手術,都以為他康復了,他身體不適從沒對人提過。”
 
  公文包里的結婚證,見證如面
 
  ——“爸爸什么時候回家?今晚回來嗎?”
 
  ——“爸爸今晚還不回去,一周有7天,今天是星期幾,你用7來減,就知道爸爸還有幾天回家了。”
 
  晚飯后,黃吉安習慣和不到6歲的兒子視頻,兒子習慣問他的歸期。
 
  從1996年參加工作開始,黃吉安先后擔任過大興鎮(zhèn)弄模村扶貧工作隊員、永安鎮(zhèn)人大副主席、百旺鎮(zhèn)人大主席等職務,始終堅守在基層、奮戰(zhàn)在一線。
 
  為孩子上學,妻子王湘梅帶著老小在縣城租房。她說,扶貧任務重時,黃吉安半個月才回一次家,有時到縣城開完會,回家看了一眼,轉身又上了鎮(zhèn)里的車。
 
  今年1月,崇文村委會副主任陸新文偶然發(fā)現黃吉安公文包夾層里,放著一本結婚證。“當時我們還取笑他,再三追問下,他才說出實情。”陸新文失聲落淚,兩口子聚少離多,家里老人和兒女都靠妻子照料,黃吉安一直充滿感激,夜深人靜時掏出結婚證,就會想起妻子的好。
 
  每次回到家,不管工作多勞累,黃吉安都會替王湘梅分擔家務,主動詢問父母想吃啥,自己下廚給老人做好吃的。
 
  有時節(jié)假日,黃吉安要值班又想陪著家人,便帶著王湘梅和孩子在貧困村里過節(jié)。王湘梅回憶,前年“五一”,黃吉安帶著她和孩子在崇文村度過。
 
  當時黃吉安帶著她倆開車經過曲曲折折的山路,兩個多小時才到達崇文村。崇文的路太陡了,到村委會后王湘梅就不敢再往前走。
 
  黃吉安告訴她,帶你來貧困村,看看比我們家困難的群眾還有很多,我們租房也沒什么,“我到一個村就要讓村子起變化,到一個地方就要改變一個地方的面貌”。
 
  王湘梅說,幾年前,黃吉安在永安鄉(xiāng)工作時,她和孩子曾在永安農村度過了許多節(jié)假日和周末。
 
  黃吉安一直記得搬來縣城的貧困戶。89歲的老人藍月蓮從深山搬來縣城移民搬遷點,老人記得,春節(jié)前,黃吉安帶著妻兒,提著米和油,來搬遷點看她。“他要看望貧困戶,又想多陪家里人,于是帶著他們來看,已經好多次了。”一搬遷戶說。
 
  黃吉安帶著家人的背影,再也不會出現在貧困戶家里了。
 
  他待群眾如親人,群眾含淚送別他
 
  在貧困戶韋德安家、藍培康家、潘衛(wèi)鑾家……人們對黃吉安的離去痛惜不已。藍月連聽到黃吉安去世消息時,正坐在堂屋,當場嚎啕大哭,喊回在外地打工的兒子兒媳,送黃吉安最后一程。
 
  老人用壯話告訴記者,一家人住在深山時,黃吉安隔不久就去看望,“那么好的人,怎么就離開了?”
 
  “黃主席不管大事小事都替我們操心。”弄春屯59歲的韋德安說,村里路不通,黃吉安和扶貧干部爭取資金修路,吃水難又努力幫建水柜,前年他生病住院,黃吉安專門去看望,自掏腰包留下100元錢,“他真心把我們貧困戶當親人。”
 
  加下屯的貧困戶潘衛(wèi)鑾身體不好,干不了重體力活,于是黃吉安推薦她在安置點的新居里組裝電子產品。電子廠定期將配件送來,她每天組裝幾千個,伙食費就有了著落。潘衛(wèi)鑾說:“他說,要有信心,慢慢來日子會變好的。”
 
  百旺鎮(zhèn)一名干部說,跟著黃吉安下鄉(xiāng),有時可以坐摩托車,但他不坐,就想著半路隨機進家入戶,他的公文包里裝著各種材料,村民們有啥需求,隨時掏出申請材料現場填。
 
  “他的心里總想著群眾。”黃必勝說,申辦低保、臨時救助需要提交戶口本復印件,最近的復印店卻在鄉(xiāng)鎮(zhèn),為減輕群眾的麻煩,黃吉安義務做起了群眾的“復印員”,進村時先拿上群眾的戶口本,復印好再把戶口本送回來。
 
  這兩年王湘梅給黃吉安買了五六雙鞋,買一雙爛一雙,王湘梅抽泣著說:“每雙鞋的腳底都磨穿了。”如今,曲曲折折的山路上,再也沒有黃吉安來回奔波的身影。宿舍角落里那雙沾滿泥巴的運動鞋,黃吉安再也沒有機會穿起。
 
  黃吉安的遺體被運回老家。3月18日出殯時,崇文村20多名村民凌晨5時多自發(fā)趕去送行,不少村民是貧困戶,有的從外地趕回來,他們含淚送黃吉安最后一程。
 
  瑤鄉(xiāng)多了一座新墳,崇文村群眾心中豎起一座豐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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