賈平凹:云上月朗
編輯:魏少梧 信息來源: 西e網(wǎng)-光明網(wǎng)發(fā)布時間:2018-10-9
【編書者說】
賈平凹:當代著名作家。陜西丹鳳縣人。畢業(yè)于西北大學中文系,曾任陜西人民出版社編輯,現(xiàn)為中國作家協(xié)會副主席、陜西作家協(xié)會主席。已出版各種體裁的文學作品100余部,近1000萬字,有21卷本《賈平凹文集》珍藏版行世。作品在國內(nèi)外獲獎20多次,主要獎項有:《浮躁》獲美國第八屆美浮飛馬文學獎(1987年);《廢都》獲法國費米那文學獎(1997年);《秦腔》獲首屆世界華文長篇小說“紅樓夢獎”(2006年)和第六屆茅盾文學獎(2009年)。作品被翻譯成英、法、德、意、葡、西、日、俄、韓、越及瑞典、阿拉伯等語,在數(shù)十個國家和地區(qū)出版發(fā)行。2013年,榮獲法蘭西金棕櫚文學藝術(shù)騎士勛章。
賈平凹:云上月朗
賈平凹(2007年10月)鄭文華攝/選自《賈平凹——鄭文華人物專題攝影作品選》
時常吧,見到外地的朋友,總問起賈平凹,多半人把敬佩寫在臉上;一些本地朋友聚會,總說起賈平凹,批評的人不在少數(shù);一些紅白喜事,倘賈平凹出席,或者有賈平凹字畫展示,也總會引來圍觀,其中不乏敬羨的目光。一些活動,賈平凹參加了,必引起媒體關(guān)注;一些場合,倘不見賈平凹亮相,總會令一些人失望。會前,一些人總愛問:“賈平凹來不?”會上,一些人總愛問:“賈平凹咋沒來?”會后,一些與會者總愛炫耀:“賈平凹也來了!”眼見賈平凹時時、處處被人簇擁,被人圍住簽名、合影,常有旁觀者脫口而出:“老賈把人活成了!”更多的旁觀者則自言自語:“賈平凹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呢?”我一個人散步的時候,也常尋思:是呀,賈平凹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呢?
聽說賈平凹
第一次聽說賈平凹,我還在讀高中,但也只是“聽說”而已。他好像寫小說,聽說還寫得挺好。1981年秋,我在西安老火車站廣場排隊等候進站,無聊呀,就到書攤上買了兩本《長安》文學月刊,打開目錄,看見了“賈平凹”這三個字,先入為主,就讀他的作品了。那時候剛考上大學,躊躇滿志,并不容易被作品打動。直到有一次在《蘭州報》上讀到賈平凹的一首小詩,沒有記住一句話,卻把賈平凹真正記住了,以為寫詩也是他的特長。蘭州是他鄉(xiāng),在他鄉(xiāng)人眼里,賈平凹是我的鄉(xiāng)黨,所以總有文學愛好者向我打聽他。我嘛,其實和他們一樣,對賈平凹也是云里霧里的感覺,唯一可以炫耀的是我老家和他老家僅一山之隔:山這邊是藍田,山那邊是商洛。
大學畢業(yè)后,我步入了陜西人民出版社大院,沒想到的是我后腳進,賈平凹已前腳出了。雖然遺憾,卻也慶幸,畢竟也算一種緣分吧。在與同事的只言片語里,賈平凹在我心里仍然是云山霧罩的。1975年,他從西北大學畢業(yè),進了陜西人民出版社編輯部。如果說考上大學是躍入龍門的話,那么進入陜西人民出版社當編輯,應(yīng)該是潛龍入海。他正好屬龍,是1952年生人。神龍見頭不見尾,哈哈,對他,我就是這種感覺。在這個“海”里,他蟄伏了7年。說是編輯,其實他一直潛心文學創(chuàng)作,一些作品已經(jīng)引起國內(nèi)關(guān)注。1978年,他的短篇小說《滿月兒》獲首屆全國優(yōu)秀短篇小說獎,這應(yīng)該是他成名的契機、前兆和起點。成名后,他選擇了離開,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個中來龍去脈。有一種解釋是:“人往高處走!”言外之意,不言而喻。也有他昔年的同事給了另外一種解釋,說賈平凹不適合當編輯,也不是一個合格的編輯。實情是直到離開出版社,他沒有編輯職稱,當然也就沒有發(fā)稿資格。在我看來,他的離開是一次華麗的轉(zhuǎn)身。對他來說,出版社像海灘,而他需要的是海,不是灘。灘上的龍容易擱淺。
賈平凹:云上月朗
●《賈平凹——鄭文華人物專題攝影作品選》陜西人民出版社
●《賈平凹傳(1952—)》孫見喜孫立盎著陜西人民出版社
走近賈平凹
我能走近賈平凹,不是因為我是出版社編輯,而是因為我是出版社編輯孫見喜的同事。孫見喜是商洛人,不但與賈平凹有鄉(xiāng)誼,而且有私誼,說他們是密友可能更準確些。可以說他目光如炬,早已洞察到賈平凹不是等閑之輩。他寫《賈平凹其人》時,賈平凹雖然已享譽文壇,但距離家喻戶曉還須待以時日。1985年,他就在出版社職工食堂的飯桌上告訴我:“賈平凹不是一個階段,而是一個時代。”他接著強調(diào):“賈平凹會引領(lǐng)一個文學時代!”他的語氣堅定而自信,這應(yīng)該是他把賈平凹當作研究和創(chuàng)作的底氣所在。我與他合作編選過賈平凹兩部作品集,一部是《賈平凹散文精選》,另一部是《賈平凹禪思美文》,都產(chǎn)生過影響。在合作中,我驚嘆他對賈平凹的創(chuàng)作把脈與文學定位。可以說是神奇把脈、精準定位,而且已得到了賈平凹文學人生的驗證。
繼《賈平凹之謎》和《鬼才賈平凹》出版之后,孫見喜對賈平凹的關(guān)注更上層樓。2000年夏,我見到了他的《賈平凹前傳》文本,主動與他簽約,決定在陜西人民出版社出版。歲末,我調(diào)往報社工作,合作泡湯,花落花城,使我一直引為憾事。路遙、陳忠實、賈平凹是陜西文學的三張名片。出版《路遙傳》和《陳忠實傳》,怎么能沒有《賈平凹傳》呢?我即與孫見喜聯(lián)系,鼓動他以新視覺、新高度重新定位賈平凹。
在我看來,孫見喜是《賈平凹傳》的不二人選。其一,他了解賈平凹,甚至比賈平凹還了解賈平凹。我曾經(jīng)求證一件賈平凹的往事,賈平凹對我說:“你去問老孫,有些事我記不得了,他記得!”其二,孫見喜與賈平凹是密友,許多秘不可聞的事,孫見喜是當事人。有人說孫見喜寫賈平凹,筆法像“起居注”,原因就在這里。其三,孫見喜是賈平凹的呵護神。社會上總有一些人向賈平凹潑污水,賈平凹自己滿不在乎,孫見喜卻憤憤不平,時常找上門去理論。他對我說:“和電腦一樣,賈平凹也需要維護!”他比賈平凹年長,所以帶點兄長之風。其四,孫見喜并不迎合賈平凹,更不迎合賈平凹迷們。賈平凹對我說:“老孫一些說法,那是他的說法。”但又說:“我尊重他!”孫見喜怎樣寫,賈平凹是“三不”政策:不配合、不過問、不干涉。其五,寫賈平凹似乎沒有禁區(qū),也少禁忌,是非曲直和分寸拿捏全憑孫見喜個人判斷與取舍,這就給了孫見喜很大的寫作空間。孫見喜說:“賈平凹是一座礦山,只能自己開挖。”我把這話轉(zhuǎn)給賈平凹,他點燃一根煙,笑笑地說:“他開挖,我不管,出了事,他兜著。”還有其六,那就是孫見喜自身的優(yōu)勢與優(yōu)越無人能及,他既是作家、評論家,又是編輯、學者,還兼有詩人、藝人情懷,他筆下的賈平凹,既是賈平凹,又不是賈平凹,當然還是賈平凹,此中玄機,可以說妙不可言。他不是還原,不是復制,更不是拔高,褒貶在就事論事,臧否在敘事之中,需要前后文貫通,文中左右觀照,才能“云破月來花弄影”,令人會心一笑。
逼近真實的賈平凹
新出版的書名叫《賈平凹傳(1952-)》,顧名思義,讀者應(yīng)該心知肚明。出版前孫見喜曾擔心我把書稿轉(zhuǎn)呈賈平凹審閱,可見他的顧慮還是有的。他告訴我:“不怕挑刺,就怕提出修改意見!”假如賈平凹建議他修改,他會怎么辦呢?他對我說:“他能活著看到別人寫他的傳記,應(yīng)該為自己慶幸吧?”說罷,他哈哈大笑。立傳的應(yīng)有之義,應(yīng)該就在他哈哈大笑里。當然,他更信任我“把關(guān)”,他知道我既不會“出賣”他,更不會“出賣”賈平凹,因為我們都秉承一個理念,那就是對讀者負責,對后人負責,更對賈平凹負責。俗話說:“路遙知馬力,日久見人心。”從他寫《賈平凹其人》到《賈平凹傳(1952-)》,閱時三十多年可謂“日久”,所走過的路也可謂“路遙”,知根知底已在其次,惺惺相惜是自然而然的。蘇軾詩云:“橫看成嶺側(cè)成峰,遠近高低各不同。不識廬山真面目,只緣身在此山中。”《賈平凹傳(1952-)》即使能經(jīng)受住時間考驗,也不能說那全是賈平凹的“廬山真面目”,只能說逼近真實、逼近真相而已。實際上,我更愿意把賈平凹比作云上的月亮。是月,當然有人仰望;是月,當然有人想象;是月,當然有“月朦朧”的時候。但即使夜云遮住了皓月,月還是月,云下即使不見月光,云上依舊月朗。孫見喜是觀月者,與眾不同的是他常常身在云上,把月亮看得更真切些?!顿Z平凹傳(1952-)》不是要把一輪滿月展示給眾目,一覽無遺未必就引人入勝;而是要將月下的云霧一層又一層地撩撥開去,讓朗朗月光從云豁霧隙中灑落,讓讀者在沐浴月光如水的同時,感受月光之美、之媚、之神奇,使讀者的心靈不由自主地發(fā)出如許詠嘆:卻原來云上的月光與地上的月光一樣美妙哇!
20多年前,賈平凹曾題贈我:“大人小心,圣賢庸行。”我想這恰是他的人生哲學,也是他的人生寫照。在一些人眼里他很“大”,就是“大人”的那個“大”,對一些是非曲直,他確實做到了“大而化之”;在一些人眼里他很“小”,就是“小心”的那個“小”,在一些事情上,他確實是“小心翼翼”的。他的“大”姑且不說,他的“小”卻值得回味。伏低伏小,不等于真“小”,恰如同鶴立雞群,鶴還是鶴一樣。有人說他“小氣”,缺少大格局,可依據(jù)呢?多半不是秉公而論,而是挾一己之私見,泄狹隘之怨憤而已。太陽也有照耀不到的地方,何況賈平凹呢?他只是做他自己,做賈平凹,寫作,寫字,畫畫,送往迎來一如常人,只不過比常人多了些榮譽的光環(huán)而已。說他“小”的人多半都是基于私欲的不智之論,求序,求字,求畫,求辦事,“求”字當先,不被滿足(其實是力不從心)便惱羞成怒,不說自己的“小”,反倒從門縫里瞧人,瞧出賈平凹的“小”了,就沾沾自喜,津津樂道,道德綁架,恣意放大,就好像自己是真理的化身。罵賈平凹字畫的人,多半也持這種心態(tài)。賈平凹曾經(jīng)這樣回敬他們:“我的字丑,一看都知道那是我的字;你的字好,人都說那是王羲之的字。古往今來,很多碑帖都是能工巧匠雕刻的,他們甚至不識字。”不知道一些論者,聞此言而做何感想?于文學創(chuàng)作而言,道理也是一樣的。賈平凹的意義首先在文學,其次在書畫,二者相輔相成,便成就了賈平凹。
《賈平凹傳(1952-)》呱呱墜地了。一地月光,一地嫵媚。“月上柳梢頭,人約黃昏后。”但愿讀者帶著詩情畫意去讀這本書,如此,或許就獲得了一種勵志的鼓舞,一種文心的喜悅,一種人生的啟迪。
?。ㄗ髡撸簭埧酌?,系陜西人民出版社編審、《賈平凹傳(1952—)》一書的責任編輯)
《光明日報》(2017年08月15日16版)返回光明網(wǎng)首頁
原文鏈接:http://news.gmw.cn/2017-08/15/content_25630497.htm
熱門資訊